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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大概是从早上六点开始下雨。林立成明明睡得很沉,还是清晰无误地听见水声,梦见自己要去把水龙头拧上,却怎么都拧不紧。林立成终于从梦里醒了过来,出了一身汗,打底的汗衫湿乎乎贴在身上。他倒是习惯了,反正不做这个噩梦,就会做另外一个,相形之下,他愿意去拧一个永远拧不紧的水龙头。
起床上厕所时刚好六点半,林立成发现忘记关窗,书桌上站着一只淋湿翅膀的鸟,正在啄他最后的两片面包。面包本该放进冰箱,但前几天冰箱坏了。厕所里总是黑着灯,四个灶眼有三个出不了气,沙发的一只腿也瘸了,每天晚上他看一会儿书会突然歪一下,又调整回来继续看。房东是个广东人,舍不得钱请工人来修理,被林立成逼紧了会自己拎个工具箱过来,敲敲打打的,有时灯又能亮几天。林立成站在边上看着,也会微弱地表示一下:“你这样不行,美国的房东都是包修理的,你再这样我就去投诉了。”其实他也不知去哪里投诉,他在国内读的是北大政治系,来美国后四处做了一通访问学者,哈佛耶鲁都待过,到处都能领到支票。最远去了芝加哥,和当时的女朋友在密歇根湖边上做爱,两只海鸥站在不远处看着,叽叽咕咕叫了几声,林立成不能控制地走神,只好拉上拉链。走了大半个美国,最后回到纽约,却也是每天打开中文的《世界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