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仁宇在缅甸丛林中被日本狙击手打了一枪,这是他当国民党军官时发生的事。你很难想象,这打不死的老兵命大也就算了,后来居然能写出如下这般锦心绣口的文字。
有一天他看到一具日兵尸体,右手握紧喉咙,倒栽葱地插到河里,在孟拱河谷这个清爽的四月清晨,蝴蝶翩翩飞舞,蚱蜢四处跳跃,空气中弥漫着野花的香味,死去上尉身上的一幅地图和一本英日字典湿漉漉地被挂在矮树丛上晾干。这是历史吗?还是一部电影里的镜头?
镜头再切换到南京中央军校的对日战争受降现场,一个特写场面出现了,在此起彼落的镁光灯照耀下,冈村宁次显得局促不安,慢慢握紧拳头。黄仁宇好像是在镜头外说着旁白,“日本人是一流的输家,他们的自制力超群绝伦。”读到这句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的谀词,你甚至有些不相信这幸存下来的“蒋匪”,好像不是被鬼子打中了大腿,而是给打坏了脑子,要不怎么会如此吹捧那杀人如麻的小鬼子头儿呢?不过,如果把这种个人战争体验横向挪到中国现代历史中,还真难说不是一种超越党派对立的新思维,那是从一种共生共存的搏杀处境中诱发出来的奇特历史经验。